夜色深沉,群山朦胧,军帐中一点烛火摇动,马汗青持刀伫立,倏地睁开了眼。马丹心正对着地形图凝神沉思,丝毫不觉周围杀机四起。
黑暗中有人擎风而行,似花落无声。长剑刺破布帛发出细微的割裂声,马汗青挥刀挡下致命一击,不禁觉得虎口发麻,心中疑窦顿生。
来人一袭包裹严实的夜行衣,只露出狭长的眉眼,身形高挑却灵巧异常,仿若一只春燕从裂口处轻盈跃入,饶是马汗青见了也不由得心中赞叹。
马汗青自幼跟在马丹心身侧,习武多年寒暑不辍,放眼军中也少有敌手。可那人的长剑就像是从手臂中长出一般,似游龙似长蛇,收敛了第一击的凌凌杀意,只是贴着他戏弄,试探之意不言而喻。
这轻慢的态度可惹恼了马汗青,他刚正不阿的性格也体现在刀法中,从来都是正面迎敌,不会耍些弯弯绕绕的把戏。
黑衣剑客还欲故技重施,却不想马汗青强用蛮力撞开了长剑,刀尖只往他心口刺去。这一击出其不备,两害相权,那人无计可施只得抬臂去挡。
鲜血落在黑衣上无迹可寻,空气中升腾起的血腥味却无法掩饰,两人见状皆是一怔。马丹心像是终于注意到了营帐中的打斗,抬头问道,“汗青?”
黑衣剑客率先反应过来,捂着伤口落荒而逃。
马汗青却被他临走前那一眼擒住了心脏,那人长眉紧促,眼中星光点点,像是在嗔怪他为什么要出手伤人。
“汗青?”见马汗青怔愣在原地,马丹心又问了一声,“发生了什么。”
归刀入鞘,马汗青收敛好了情绪这才转头回话,“禀将军,又是刺客。”
马丹心搁下笔墨,似乎对刺杀一事习以为常。只是他这兄弟年纪虽小却一贯秉节持重,如今面上难掩慌乱,让他不禁追问下去,“我见你神色有异,是发现了什么问题吗?”
“还是瞒不过大哥”,马汗青轻叹一声,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,“来人武艺高强在我之上,可他第一击却冲我而来。帐中点着烛火,又只有我和大哥二人,他这样的高手应当不会错认才对。之后的交手中他再未展露杀意,更像是试探,所以我不免有些疑虑……”
“你素来稳重周全,这事的确存疑,只是眼下我们有更要紧的事。”
马汗青看了一眼桌上的地形图,难得露出些急躁,“大哥要做的是惠国惠民的大好事,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来阻挠。”
马丹心深知这一问由来已久,招手将他唤至身侧,“我来问你,何为敌人?”
马汗青略一思索便答,“利害冲突不能相容。”
“那何以应敌?”
应敌之策兵法有云,可要论万般兵法的宗源,马汗青难以归一,“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,应敌自需见机而作。”
“倘若一个人要参军杀敌,他的母亲害怕他尸骨无存,不惜以死相逼,这位老母亲是他的敌人吗?”见马汗青张口无言,马丹心继续问下去,“他平生所学的对敌技巧也要用在自己母亲身上吗?”
“你说我做的是惠国惠民的好事,这里的民也包括匈奴人的民吗?”
面对一连串质问,马汗青有些痛苦地低下头去,“我不明白。”
“人因立场相对成为敌人,可立场是不分对错的,倘若执着于行事的正义,终有一日为其所累,陷入对自己的怀疑之中。”马丹心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你的谋略武艺皆堪大用,只是尚存一丝少年人的天真,我担心……”
见他欲言又止,马汗青心中生出莫名的不详,“大哥担心什么?”
“我这一夜怕是无眠,想必一晚上也不会有两次刺杀,你若无事便去歇着吧。”马汗青心知他不欲多谈,只得领命告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