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二章

“咳咳咳……”柳絮儿不着寸缕地趴在汤池边,撕心裂肺地咳着,青紫的瘀痕遍布全身,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去捡衣服遮羞。孙大人位高权重,可性癖却变态的让人不敢恭维,柳絮儿不禁庆幸再次死里逃生。

     池水早已凉透,寒意透过肌理一层一层攀附上来,直教人心底发颤,可是脑中却是灼热一片,烧得柳絮儿有些迷瞪。蒙在眼前的白纱早在水中纠缠时便脱落了,汤池里的水并不干净,一些温热的液体在几番刺激下从眼角流出,他想伸手摸摸是血是泪,却发现四肢也已僵住,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 大约是血,柳絮儿瞪着无神的眼睛猜想道,因为他并不觉得难过。

     “看来你还不习惯韵花阁里的日子。”厚重的大氅扔在了身上,来人却并不将他扶起,倒是自顾自的端坐一旁。

     柳絮儿没料到会有人进来,怔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 “主上。”柳絮儿嘴上恭谨地应了,心里却有几分忐忑,这是他时隔七年第二次见到芳蕊。若不是对方声线独特,身上的浅淡香气经年不变,柳絮儿还真不敢贸认。芳蕊虽是韵花阁的主人,可平日里能见到她的机会少之又少,一旦出现必有要事。

     见他毫无动作,芳蕊面色微冷,不悦道,“你便这样躺着回话?青禾没有教你阁内的规矩吗?”

     柳絮儿闻言忙裹着大氅起身,无奈全身早已冻僵,加之地上水渍一片,湿滑的紧,一不留神便俯身摔倒在地。髌骨重重地磕在地上,钻心之痛直教他面色煞白一片,饶是如此规矩也不能乱,柳絮儿咬牙忍痛,顺势跪坐在她面前。

    “主上。”柳絮儿隐忍地喘息了一声,才勉强压下痛呼。“主上此次前来是有什么吩咐吗?莫不是来赶我走的?”

    芳蕊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他的动作,面上赞赏,语调却是冷淡,“韵花阁内有进无出,我七年前便说过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与你娘也算旧识,所以来看看你罢了。”

    旧识?因着目不能视,柳絮儿看不见芳蕊此时的神情,只是听语气他猜测大约不是仇敌,但也算不得朋友。诚然,纵使是韵花阁之主多半也是出自阁中,娘寄居韵花阁二十余年,自然多少打过照面,称得上旧识。

    “多些主上挂念。”

    虽说韵花阁里的女子都被教导得异常乖顺慎言,但柳絮儿对自己娘亲的过往也无心探查,仍是让芳蕊有些惊讶。又见他大氅下掩盖不住的青紫瘀痕,芳蕊神色一柔,不禁有些恍惚,“你可后悔当日的选择?”

    柳絮儿垂着眼摇了摇头,“娘受得,青姨受得,宝儿自然受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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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青禾离开已有两年,柳絮儿也早已习惯不依靠眼睛生活。起初他也想过要医好眼睛,只是请来郎中一问,便听过程繁琐又耗时耗力,于是打消了念头。后来一拖再拖,以致现在他便是想医也无人能医。

    柳絮儿的眼睛是被药瞎的,若是能找到解药自然水到渠成,只是韵花阁的护院一贯行事诡异,他也猜不到青禾的尸身会被埋在何处。虽未听闻青禾死讯,但柳絮儿知道她一定是死了,活人是走不出这韵花阁的。好在目不能视于他而言,利大于弊,他可不想知道自己夜夜侍奉的是怎样的龌龊东西。

    暖风轻拂,带起头顶细叶沙沙作响,柳絮儿依靠在树干上却蓦地嗅到一丝不一般的气息。

   “什么人!”柳絮儿大喝一声,惊得紫衣少年差点一步踏错摔下墙头。他堪堪稳住了身形,这才发现墙边的榕树上竟坐着一个人,竹青色的薄衫,粉艳的面容,只是双目蒙着一层白纱,似乎是个瞎子。

    韩斯年一面心中惋惜,一面壮着胆子攀上榕树。人人都道若来桃江游玩,韵花阁是个不容错过的好去处,只是碍于身份,韩斯年没办法从正门进来,于是只好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翻墙而入,不巧竟碰上这个小瞎子。

    幸好是个小瞎子。韩斯年暗自庆幸,一边悄声接近一边柔声安慰,“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,想来这韵花阁见见世面,无奈囊中羞涩,不得已才出此下策……”

    柳絮儿正讶异来人年龄之小,一不留神就被捉住了手腕。少年人的体温立刻从从腕部传来,柳絮儿本就厌恶与人接触,这下更是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。

    “啊!”身体骤然一轻,柳絮儿知道自己踩空了树枝。

    韩斯年本就不存恶意,见状连忙拉住了他。只是他比柳絮儿还要小上两岁,身形还未完全长开,拽住他已是勉强,要将人拉上来显然力不从心。一时间,两人便这么尴尬地吊在了半空中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这么重。”韩斯年咬着牙憋红了脸,仍不住抱怨了一句。

    柳絮儿微微抬头,显然很是委屈,可他不敢开口反驳,就怕人一生气松手把他扔下树去。这颗榕树是韵花阁里最老的树,离地起码有两丈高,若是摔下去……

    “我好像听见有脚步声。”

    韩斯年习过武,耳力比常人好上许多。柳絮儿一听却是脸色大变,急急喊道,“快松手,护院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怎么行!”

    “不想死就快松手。”

    柳絮儿就着相握的手狠掐了一把,韩斯年这才松开手,倚靠榕树利落地翻过高墙。

    几乎是落地的一刹那,柳絮儿在感受冲击的同时便听到了护院的脚步声,轻巧异常却整齐划一。这样的脚步声在目不能视的柳絮儿听来尤其清晰,更是有几分可怖,幸而片刻后那声响便远去了。

    护院仅仅是看家护院,别的事情他们概不插手。

    柳絮儿长舒了一口气便挣扎着要起身,不想这一下摔得狠了,他一动背上立时传来钝痛。

    “嘶,该死的!”柳絮儿倒不是忍不了疼,只是今晚又是孙大人的场,怕是要带伤被折腾一番了。孙大人素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主,在他手里受过苦的姑娘也不在少数,只是不知怎的这老畜生对他尤为‘长情’,两年来愣是‘独宠’他一个。

    想到这儿,柳絮儿不禁黑了脸,干脆躺倒在地。

    于是韩斯年折返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古怪的场景,他踮脚走近,还未伸手却听人道,“怎么回来了?”

    韩斯年禁不住面上一喜,顺势坐到了他身边,“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,又怎么知道是我?”

    “你熏衣用的香料太重,也太贵重了。”言罢,柳絮儿将头微微转向他,即使隔着一层白纱,韩斯年也能感觉到审视的目光落在脸上,让人避无可避。他明明可以想出无数理由来搪塞,可是那些欺瞒的话语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诉诸于口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有我的苦衷。”半晌,韩斯年只憋出这样一句。

    意料之中的回答,柳絮儿也无心多问,毕竟二人只是初识,若是立刻坦诚相待才真是有问题。只是他的沉默落到了韩斯年眼里却成了不悦,少年拉住他的手便要解释,不想触手却是令人心惊的冰凉。

    “你的手怎么这么凉。”韩斯年忙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,不想触及伤处,柳絮儿的面色立刻煞白一片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韩斯年一脸惨不忍睹,懊恼地连连道歉,手上的动作也放轻了许多,“我以为你贪凉躺在地上,原来你是疼得没法起身,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。”

    柳絮儿听了却是别扭地转过脸去,“为什么要跟你说?”

    “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嘛!”韩斯年煞有其事地说道起来,“我可不是不知道知恩图报的人,救命恩人需要什么尽管吩咐,我一定替你办到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”柳絮儿转头‘看’他,一时间两人靠得极近,韩斯年甚至能感受到他拂在脸上的气息,带着如兰似梅的香气。他有些羞赧地拉开了一点距离,信誓旦旦道,“当然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替我折一支结香吧。”

    韵花阁里唯一一株结香栽在柳絮儿生前居住的院中,自它被青禾移走后,韵花阁里便再也见不到结香花了。

    韩斯年听了,有些为难地开口,“眼下已是六月,结香花期早已过了。”

    “办不到?”

    “怎么会!”听他质疑自己,韩斯年有些气鼓鼓的,“那我先送你回房,然后再去折那结香。”

    柳絮儿微微点头,借着韩斯年的支撑站直了身子,而后便推开了他。

    韩斯年有些讶然,却也不敢多做纠缠。

    “我来引路,你留意周边动向。除了护院,其他人都不需要避开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柳絮儿对阁中的布置显然烂熟于心,回廊、小径、石桥、假山,冥冥中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指引着他。

    韩斯年跟在他身后,心中却是五味杂陈。眼前的人显然太好强了,目不能视却没带一个指路服侍的婢女,从那样高的树上摔下来却没有喊过一声疼,明明痛得起不了身却执意拒绝自己的搀扶。他觉得有些心疼,更多的是不知如是好的茫然,就像偶遇一只受伤的山间小鹿,无法坐视不管,却也怕逼得紧了反倒坏事。

    心中焦躁,韩斯年便一路踢起了石子。那石子在他脚下仿佛真长了腿一般,走一路跟一路,眼见面前有条小河,韩斯年蓄足力气一脚将他踢入河中。

    “咚。”河水发出一声闷响,柳絮儿听了却是惊恐地退了两步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韩斯年连忙上前拉住了他,却见柳絮儿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,身形竟有些颤抖。韩斯年不再多问,伸手紧紧地搂住他,少年人的体温异常灼热,带着无与伦比的安心,柳絮儿忍了又忍却终是忍不住靠在了他的肩头。

    “一会儿就好。”

     韩斯年不答,只是紧了紧腰间的手,给予他无声的支撑。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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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副CP的戏份其实也是用来完善结香楼(韵花阁)这个组织的。

     韩斯年小时候是个傻白甜。

    慕少容怕水,后来才治好的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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